第3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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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曲冉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在這兒遇上無幽。
今日一早,陸七集合眾弟子出發，她感覺有人盯著她。回頭看過去，見著陸風正兩眼看著她,探究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許久,最後面上浮現不滿。
若是以前，她還真的會順著陸風的心思。但現在，知道他本性犯賤，才不會多搭理他。
她掉頭過去該做什麽做什麽,在耐心上,只要陸風別把一周目結尾的事,再給她重演一遍,那麽她就可以和他周旋到底。
最後是陸風自己先熬不住,冷著臉到她身邊，裝作毫不在意的開口，“阿冉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？”
曲冉冉滿面疑惑,“我忘記什麽了？”
“師弟們沒有少啊。”
說著她又去看陸風,“師兄,請帖都已經帶好了嗎？”
陸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,順著她的話點頭,“都已經收拾妥當，”
陸七問道,“少宗主可是有什麽擔憂？”
陸風一把拉過曲冉冉，帶著她往前走了好幾步。
他生氣時候的手勁不小，她蹙眉嘶了一聲,陸風置若罔聞,下刻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上傳來尖銳的刺痛。
陸風忍不住吃痛，下意識把她放開。
這是曲冉冉的反抗,也是她的刺探。這麽一下，她算是明白了，這小子到現在為止就是順著他自己的心意來胡鬧，另外是想要在她身上戰勝另外一個男人。
她握住自己的手腕，垂目看了一眼，手腕上浮現一圈淡淡的紅腫。
她可不是什麽嬌養的大小姐，稍微用點力就能掐出個紅印。可見陸風是真下了力氣。
“少宗主你在做什麽呢？”她似笑非笑。
陸風嘴唇抿緊，“你怎麽不用我之前給你買的東西？”
曲冉冉迷茫的眨眼。東西，什麽東西？
“昨晚上我不是送到你手上了嗎？”
曲冉冉煥然大悟的哦了一聲，“我不耐煩用。”
說罷，陸風的臉色便得僵硬。
曲冉冉見一棍子下去已經有了效果，“我不愛塗脂抹粉，總覺得臉上黏糊糊的一層不清爽。”
“可是我想要看你打扮給我看。”
陸風道。
曲冉冉在內心裏翻了個白眼，他想看什麽，和她又有什麽關系。
她往身後看了一眼，陸七領著其他弟子，不遠不近的跟著。不管發什麽情況，陸七都能及時的處置。
她上下暼了陸風一眼，除卻那張不錯的樣貌，這脾氣還真是叫她不敢恭維。
“那下回，下回我挑個好時候，好不好？”
一味的揮棍子也不行，得適當的給點好處。
她嘴裏說著哄他的話，但眼裏卻有些漫不經心，見他還不滿的要說些什麽，她隨意道，“你送的那些東西我都收著呢。”
這下陸風只能忿忿不平的閉上了嘴。
她此刻的姿態，他有些熟悉，仔細回想，竟然是平日裏他對她的模樣。
只不過現如今，兩人的處境對調。
他正要說話，旁邊的行人裏突然閃現個人影，身形快的很。等到陸風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，那人已經握住曲冉冉的手腕了。
那人是個面貌昳麗的男人，姿容秀麗，身量修長。和曾經見過的那些仙人有些相似之處，不過，這個男人要比仙人多了幾分邪性的妖冶。因此那張面容上，越發的惑人心智。
曲冉冉都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只見著手上一緊，眼前就多了個人。模樣看著眼熟，稍稍回憶，想起來這在老神仙的身邊見過，看著和老神仙還是舊相識。
“是你呀。”
無幽泫然欲泣，聽到她這話，越發的傷心了幾分，他拉住她的袖子，和她哭訴，“小美人，我可終於遇上你了。那個老神仙，人老心毒。他一袖子把我扔出百裏開外啊。又封了我的靈力。我這一路都是靠著兩條腿走回來的。”
說著，他像是更傷心了，還真的擡起袖子遮了半張臉，擦了擦眼下並不存在的淚水。
“小美人，這老神仙也太歹毒了，是不是年紀太大了，見不得人比他英俊瀟灑，所以下手這麽狠？”
曲冉冉滿臉幹笑，眼角餘光瞥見陸七的手壓在劍柄上，她對陸七使眼色，搖搖頭。
“師妹，你們認識？”陸七的手從劍柄上挪開，但渾身依然緊繃。若是有任何不妙，下刻他就能暴起。
曲冉冉遲疑了下，點點頭。這人認識老神仙，四舍五入一下，也算她認識吧。
陸風死死盯著曲冉冉被握住的那只手，他方才已經聽到了，這從旁邊蹦出來的男人，和那些仙人認識。
和仙人認識的，自然也是仙等一列。不會是凡人。
從頭至尾，那個男人都沒有看過他一眼。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。
這種感覺只亞於被那個仙人註視的那刻。即使到了現在，他還記得，那個素紗襌衣的仙人，佇立在上，垂首默默註視他。
他所有一切引以為傲的一切，容貌出身還有修為，在那雙泠泠雙眼下，只剩下了蒼白無力。
明明仙人並無任何鄙夷，他卻嘗到了比蔑視更難堪的滋味。
現在那股滋味，又翻了出來。
“你放手！”
陸風喝道。
無幽對陸風，連翻翻眼皮子都懶得的。他對這個凡人有點印象，從古樹上一頭栽下去，摔在樹下四仰八叉的，像翻了肚皮的□□。
無幽對□□沒什麽興致，連搭理都懶得搭理的，只悶頭一門心思的，向曲冉冉訴說老神仙的不厚道。
“幾百裏之外啊，一袖子就把我甩那麽選，我可是一步步走回來的。”
“你身上帶錢了沒有啊？”曲冉冉問。
無幽搖搖頭，依然還是那副哭訴的姿態，曲冉冉遲疑了下，“那你又不能飛，身上沒帶錢，你是怎麽一路走回來的？”
無幽的聲響難得從中間斷了下，還沒等他說話，曲冉冉已經對他左右打量，“難不成你把衣裳給當了？”
她滿臉好奇都不遮掩的，“該不會就剩了個罩衣了吧？”
“才沒有！”他依然還是滿臉的感嘆，“終於遇上小美人你了啊，我——”
在旁邊一直被他忽視的陸風再也受不住了，他大步上來，就要扯開這兩人。
陸風對於那個仙人的恐懼和嫉妒，在無幽的身上，似乎找到了可發洩的地方。而無幽，靠著雙腿走了百裏的路，正缺個出氣筒。
當即兩人拳腳交加，打得難舍難分。
曲冉冉混亂之中，拉住兩人的外面的罩衣，打算讓這兩個別動手。
男人好鬥是天性，尤其現如今都已經上頭了，哪裏是能輕易拉得住的。只聽到撕拉兩聲，兩人自己將曲冉冉拉住的地方給撕下好大一塊來。
周圍有圍觀的婦人姑娘，看見這倆容貌俊美的男人，霎時間衣衫不整。頓時哇得一聲驚呼。頓時看得更加全神貫註。
曲冉冉提著兩手的碎衣料，看著這倆你來我往打得熱火朝天。
都是上好的容貌，身段也是一等一的。動手起來，格外的賞心悅目。沒有尋常武夫的粗鄙。
曲冉冉在那兒站著，感覺圍觀的姑娘裏，有人對她投來目光，很是遺憾的盯著她手裏的碎布料，像是遺憾她怎麽不多扯點。多扯點，那邊的倆郎君也就能多露點，大家全都大飽眼福。
曲冉冉把手裏的布料一扔，自己往後退幾步。和那些姑娘嬸子們一道，看這倆打架。
無幽即使不能用靈力，但是拳腳功夫t也不容小覷。他一掌掃過陸風的胸口，掌風逼迫得陸風向後退兩步。然而這不過是聲東擊西。他向後退的時候，一拳趁著他後退失守的間隙，直擊他的面門。
這一切不過瞬息發生，等到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，陸風已經一頭倒在了地上。
陸七見曲冉冉要上前，他出手阻攔，對她搖搖頭。
“怎麽樣，後生，還要再來麽？”
無幽收勢，俾睨著倒在地上的頗為狼狽的陸風。
陸風一言不發，抿緊了嘴唇從地上站起來。
見他要走，無幽一把攔住他，陸風側首睨望的眼神裏都帶了些許狠。
無幽見狀，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敗軍之將不足以言勇。少年郎的這點性子，在他看來，和小貓叫喚也沒太大的差別。
“後生，給你一句話，若是勝不了，有些事你便少插手。”
曲冉冉在不遠處耳尖聽到無幽這話，不由得一樂。陸風這幾個月遭受的挫折，恐怕比他這十幾年來加在一塊，都要多得多。
她整個人向後退了幾步，完全淹沒在圍觀的人群裏。
看人出醜，是要結仇的。真正的愛侶之間，都說不定過不了這關。更何況是她和陸風。
陸風自幼心高氣傲，聽到這話，嘴唇抿緊。他擡眼下意識去看人群裏。見不到曲冉冉的身影，他松了口氣。
他強吞了這口氣，一言不發。
無幽見狀，也不繼續棒打落水狗，他咧嘴一笑，擡頭望向人群。在老遠的一隅看見她的身影。頓時滿是哀怨的道，“小美人，你不要我了？”
話語裏活脫脫就是被人拋棄的怨夫。
陸七和身後一眾弟子，幽幽的望她身上看過去。
那麽多雙眼睛，一時間全集聚在她背後，曲冉冉覺得自己後背都能被他們這些人給瞪出個大窟窿。
“師姐好厲害。”
終於有個弟子開口了。
其餘人沒有出言附和，但那熊熊的目光，顯然是讚同的。
陸七壓低了聲量，“師妹，這也是——？”
陸七到現在都沒涉足過男女情，饒是他見多識廣，說起這個事兒，還是不免有些面紅耳赤。
“不是。”曲冉冉馬上搖頭。
“這個是他自己貼上來的，我只在老神仙那兒，見過他一面。”
這下弟子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欽佩了。
弟子們最多就是看個話本，在話本裏感受一番稱王稱霸左擁右抱的爽快。可是從話本裏一出來，連和同門師姐師妹多說幾句話都不能。別說其他的了。
那邊無幽已經到了她跟前來，還要再說話，曲冉冉打斷他，“現在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曲冉冉左右看看他，比當初見他的時候，的確要滄桑了些。畢竟這幾百裏的路，拿腳走下來，也是花費不少力氣。
“不如我給你一些錢，你先自己回去？”
說起這個，無幽更加悲憤了，“老神仙早就把我的家都給拆了。”
曲冉冉啊了一聲，顯然沒有想到平日裏滿身仙氣的老神仙竟然回去幹拆人屋子的活。
“真的。”
無幽也不管曲冉冉那滿臉的震驚，“真的，他把我的家拆了兩回！”
他說著唯恐面前一行人聽不明白，還伸出了兩根指頭晃了晃。“我的家現如今都成了一片瓦礫了，哪裏還有我容身的地方！”
曲冉冉目瞪口呆，她活動了下臉頰。
“可是我們現如今要去昆侖境——”
要是還帶上個人，恐怕一路上都挺不方便。
能和老神仙認識，這年紀肯定小不了，應該也能聽懂她的言下之意。
“你們要去昆侖境？”無幽一楞，隨即臉上泛起意味深長的笑。
“是，”
曲冉冉點頭，“我們奉宗門夫人之命，前去給守境者送請帖。”
她端詳無幽的面色，見到無幽那意味深長的笑變得嘲諷十足，試探的問，“怎麽了？”
無幽搖頭，“昆侖境的人，很少在外行走，你們夫人怎麽想到請他們去摻和修仙門派的事？”
他又想到了什麽，“這些人眼高於頂，心氣高的很。你們過去的話，一個不謹慎，莫說把請帖送進去，就算是進他們的大門，恐怕都是問題。”
曲冉冉和陸七對視一眼，他們都明白姚夫人的做派。姚夫人手段剛強，對宗門弟子，更是如此，沒有半點體恤的意思。
要是請帖送不進去，跟著一塊兒去的陸風不會有什麽。但是他們絕對會受到嚴厲的懲罰。
陸七上前兩步，“如蒙前輩不棄，可否和後輩一塊前去？”
無幽哦了一聲，嘴裏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，一雙多情的漂亮眼睛只覷著曲冉冉。
曲冉冉很上道，“既然你不說話，那麽我就當你答應了？”
無幽臉上的笑容，變得更大，“小美人開口了，自然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天樞君看著鏡面裏的少女，只聽到嘣的一聲，隨即是什麽滾落到地上的聲響。
他低頭去看，見著案幾的一角不知道什麽時候，被他給削掉了。
天樞君的視線又回到鏡面上，她笑的格外燦爛，他都能從她的笑品出濃厚的蜜甜。
不得不說，即使他不在，她也沒看出任何的憔悴。似乎當日的不舍和欲言又止只是他的錯覺。
說起來，這段感情，荒謬的開始。曾經有延續下去的意思，卻又被他中斷。
到如今又荒謬的有了結果。
他擡手要把鏡面上的畫面給打散，見著鏡子裏的人看向無幽的眼神裏，滿是信任。
天樞君頓時如鯁在喉，像有一團氣卡在了嗓子眼。吐不出來吞不下去。
緊接著心口也難受的厲害。試著以真氣調理，卻半點效果都沒有。尤其是擡頭見著鏡子裏頭，緩過氣的陸風也一頭跟了上來。
頓時心頭上，像是生生的被捅了一刀，白刀子紅刀子出。他耳裏有些嗡嗡的聲響，像是趵趵血流奔突。
所以神佛視情愛如毒藥。只要粘上了，想要出來，便是在歷劫。
他轉頭看著，曲冉冉掉頭問陸風有沒有要緊。詢問的語氣裏有了那麽點脈脈溫情。
天樞君擡手，銅鏡瞬時炸得四分五裂。
他很少有什麽情緒波動的時候。他不在乎旁人的冒犯，也不譏笑於凡人的愚昧無知。因為他的時光太漫長，漫長到把所有的冒犯拉開看，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。
這次他也可以這樣的。她是凡人，凡人壽命不長，黃帝內經說人天年一百二十，但實際上，凡人如同螻蟻一般，庸庸碌碌，活不到幾十年的大有人在。即使她的壽命能比天年多些，也就是稍微多那麽一點點。
再濃烈的感情，被時光一沖，也沒有剩下多少了。
他當初做的，是最正確的決定。
何況，她也不值當他去愛。他們只是一場春花秋月的錯誤，夢醒之後，各自都回到各自該回的道路上去。
肚腹裏傳來隱隱痛楚，那痛並不劇烈，但忽視不得。
他不知道懷孕婦人們會怎麽樣，但知道如今這般，怕是胎兒被他的情緒影響到了。
這孩子有凡人的血脈，自然就有凡人胎兒的特點。神力不能幹涉到心緒，他打坐調息，大亂的真氣漸漸平覆下來。
過了許久，天樞君睜開眼。
“以後不會這樣了。”他低頭對自己的肚腹道。
天樞君笑道，手掌輕輕拍了肚腹。
前去昆侖境的隊伍裏多了一個人，不過相比較對這陸風的不情願。陸七對無幽是歡迎之極。
這位和那位仙人相識，自然也應該是仙人之列，即使被封了靈力，也依然本事驚人。尤其是相處了小半個時辰，發現他沒有什麽太多仙人的派頭。非常隨意。
加上他對昆侖境守境者的熟悉，陸七把無幽奉為座上賓。
陸風對此很不滿，曲冉冉之前順著捋毛，把他的脾氣給擼好了小會，現在見著無幽後來者居上的架勢，頓時整張臉拉了下來。
這模樣，看上去曲冉冉一個人是哄不好了。非得讓陸七把無幽給攆走，才能讓他一展笑顏。奈何他等了半日，也沒有等到曲冉冉來說半句話，至於陸七就更加的八方不動，沒有照著他的心意趕走無幽。
陸風的一張臉整整一日都是拉長的，陸七和一眾弟子當看不見。陸風最後只能在太陽落山之後，冷著張臉，徑直往自己的房內去。
“讓前輩笑話了。”
無幽沒說自己是仙，陸七就稱呼他前輩。
無幽當然不將這點事放在心上，他點點頭，“沒事，你們的這個少宗主那點脾氣，和奶貓沒太大區別。”
無幽的話很不客氣，陸七聽了也只是淡淡一笑。
無幽看了看曲冉冉，“你可不要再這個時候，過去哄他t。這個小子，本事不見的多好，脾氣倒是不小。你要是去哄，小心著小子蹬鼻子上臉。”
曲冉冉哦了一句，她壓低聲量，“我沒打算去哄他。”
今日的份額，已經用完了。她可沒不想去領教陸風的大少爺脾氣。
無幽這才滿意，“聽勸就好。”
夏日已過，天黑的比之前要早了些。
客棧的附近種了好幾棵桂樹，金秋時刻，外面的桂花也開了。桂花香被風一吹，灌的到處都是。
客棧的客房，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時間沒人住，在房內總能聞到一股黴味。
這屋子無幽不喜歡，不過比這幾個月來好多了。老神仙那是真的人老心毒，一點都沒說錯。把他丟到幾百裏開外，封了他的靈力。他人在百裏之外，兜中空空，啥都沒有。這一路的辛酸，想起來都忍不住要抹一把淚。
天色逐漸暗淡，夜裏小鎮上也沒有什麽廟會。天黑之後，就各自關門睡覺。
涼風習習，帶著桂花香吹入客房。將那股黴味沖散。
無幽閉目養神裏，聽到窗口處有嗡嗡，類似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響。他沒有搭理，然而過了好會，那聲響還在，並且多了一股被註目的詭異感。
無幽睜開眼，在夜色裏，窗臺那兒飛著一直看似像馬蜂的東西。為什麽說像，是因為那一團東西長得足足有一只雞那麽大。
黑布隆冬的飛在那兒，兩只蜂眼盯著他。
無幽瞬時個鯉魚打挺從床榻上翻下來。
這玩意兒，凡人認不得，他認得。這東西叫做欽原，長得像馬蜂，個頭和鴛鴦差不多。這玩意兒蟄誰誰死。
不過，這種神獸怎麽在這兒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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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冉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在這兒遇上無幽。
今日一早,陸七集合眾弟子出發，她感覺有人盯著她。回頭看過去，見著陸風正兩眼看著她,探究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許久,最後面上浮現不滿。
若是以前，她還真的會順著陸風的心思。但現在，知道他本性犯賤，才不會多搭理他。
她掉頭過去該做什麽做什麽,在耐心上,只要陸風別把一周目結尾的事,再給她重演一遍,那麽她就可以和他周旋到底。
最後是陸風自己先熬不住,冷著臉到她身邊，裝作毫不在意的開口，“阿冉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？”
曲冉冉滿面疑惑,“我忘記什麽了？”
“師弟們沒有少啊。”
說著她又去看陸風,“師兄,請帖都已經帶好了嗎？”
陸七自然明白她的意思,順著她的話點頭,“都已經收拾妥當，”
陸七問道,“少宗主可是有什麽擔憂？”
陸風一把拉過曲冉冉，帶著她往前走了好幾步。
他生氣時候的手勁不小，她蹙眉嘶了一聲,陸風置若罔聞,下刻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上傳來尖銳的刺痛。
陸風忍不住吃痛，下意識把她放開。
這是曲冉冉的反抗,也是她的刺探。這麽一下，她算是明白了，這小子到現在為止就是順著他自己的心意來胡鬧，另外是想要在她身上戰勝另外一個男人。
她握住自己的手腕，垂目看了一眼，手腕上浮現一圈淡淡的紅腫。
她可不是什麽嬌養的大小姐，稍微用點力就能掐出個紅印。可見陸風是真下了力氣。
“少宗主你在做什麽呢？”她似笑非笑。
陸風嘴唇抿緊，“你怎麽不用我之前給你買的東西？”
曲冉冉迷茫的眨眼。東西，什麽東西？
“昨晚上我不是送到你手上了嗎？”
曲冉冉煥然大悟的哦了一聲，“我不耐煩用。”
說罷，陸風的臉色便得僵硬。
曲冉冉見一棍子下去已經有了效果，“我不愛塗脂抹粉，總覺得臉上黏糊糊的一層不清爽。”
“可是我想要看你打扮給我看。”
陸風道。
曲冉冉在內心裏翻了個白眼，他想看什麽，和她又有什麽關系。
她往身後看了一眼，陸七領著其他弟子，不遠不近的跟著。不管發什麽情況，陸七都能及時的處置。
她上下暼了陸風一眼，除卻那張不錯的樣貌，這脾氣還真是叫她不敢恭維。
“那下回，下回我挑個好時候，好不好？”
一味的揮棍子也不行，得適當的給點好處。
她嘴裏說著哄他的話，但眼裏卻有些漫不經心，見他還不滿的要說些什麽，她隨意道，“你送的那些東西我都收著呢。”
這下陸風只能忿忿不平的閉上了嘴。
她此刻的姿態，他有些熟悉，仔細回想，竟然是平日裏他對她的模樣。
只不過現如今，兩人的處境對調。
他正要說話，旁邊的行人裏突然閃現個人影，身形快的很。等到陸風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，那人已經握住曲冉冉的手腕了。
那人是個面貌昳麗的男人，姿容秀麗，身量修長。和曾經見過的那些仙人有些相似之處，不過，這個男人要比仙人多了幾分邪性的妖冶。因此那張面容上，越發的惑人心智。
曲冉冉都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只見著手上一緊，眼前就多了個人。模樣看著眼熟，稍稍回憶，想起來這在老神仙的身邊見過，看著和老神仙還是舊相識。
“是你呀。”
無幽泫然欲泣，聽到她這話，越發的傷心了幾分，他拉住她的袖子，和她哭訴，“小美人，我可終於遇上你了。那個老神仙，人老心毒。他一袖子把我扔出百裏開外啊。又封了我的靈力。我這一路都是靠著兩條腿走回來的。”
說著，他像是更傷心了，還真的擡起袖子遮了半張臉，擦了擦眼下並不存在的淚水。
“小美人，這老神仙也太歹毒了，是不是年紀太大了，見不得人比他英俊瀟灑，所以下手這麽狠？”
曲冉冉滿臉幹笑，眼角餘光瞥見陸七的手壓在劍柄上，她對陸七使眼色，搖搖頭。
“師妹，你們認識？”陸七的手從劍柄上挪開，但渾身依然緊繃。若是有任何不妙，下刻他就能暴起。
曲冉冉遲疑了下，點點頭。這人認識老神仙，四舍五入一下，也算她認識吧。
陸風死死盯著曲冉冉被握住的那只手，他方才已經聽到了，這從旁邊蹦出來的男人，和那些仙人認識。
和仙人認識的，自然也是仙等一列。不會是凡人。
從頭至尾，那個男人都沒有看過他一眼。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。
這種感覺只亞於被那個仙人註視的那刻。即使到了現在，他還記得，那個素紗襌衣的仙人，佇立在上，垂首默默註視他。
他所有一切引以為傲的一切，容貌出身還有修為，在那雙泠泠雙眼下，只剩下了蒼白無力。
明明仙人並無任何鄙夷，他卻嘗到了比蔑視更難堪的滋味。
現在那股滋味，又翻了出來。
“你放手！”
陸風喝道。
無幽對陸風，連翻翻眼皮子都懶得的。他對這個凡人有點印象，從古樹上一頭栽下去，摔在樹下四仰八叉的，像翻了肚皮的□□。
無幽對□□沒什麽興致，連搭理都懶得搭理的，只悶頭一門心思的，向曲冉冉訴說老神仙的不厚道。
“幾百裏之外啊，一袖子就把我甩那麽選，我可是一步步走回來的。”
“你身上帶錢了沒有啊？”曲冉冉問。
無幽搖搖頭，依然還是那副哭訴的姿態，曲冉冉遲疑了下，“那你又不能飛，身上沒帶錢，你是怎麽一路走回來的？”
無幽的聲響難得從中間斷了下，還沒等他說話，曲冉冉已經對他左右打量，“難不成你把衣裳給當了？”
她滿臉好奇都不遮掩的，“該不會就剩了個罩衣了吧？”
“才沒有！”他依然還是滿臉的感嘆，“終於遇上小美人你了啊，我——”
在旁邊一直被他忽視的陸風再也受不住了，他大步上來，就要扯開這兩人。
陸風對於那個仙人的恐懼和嫉妒，在無幽的身上，似乎找到了可發洩的地方。而無幽，靠著雙腿走了百裏的路，正缺個出氣筒。
當即兩人拳腳交加，打得難舍難分。
曲冉冉混亂之中，拉住兩人的外面的罩衣，打算讓這兩個別動手。
男人好鬥是天性，尤其現如今都已經上頭了，哪裏是能輕易拉得住的。只聽到撕拉兩聲，兩人自己將曲冉冉拉住的地方給撕下好大一塊來。
周圍有圍觀的婦人姑娘，看見這倆容貌俊美的男人，霎時間衣衫不整。頓時哇得一聲驚呼。頓時看得更加全神貫註。
曲冉冉提著兩手的碎衣料，看著這倆你來我往打得熱火朝天。
都是上好的容貌，身段也是一等一的。動手起來，格外的賞心悅目。沒有尋常武夫的粗鄙。
曲冉冉在那兒站著，感覺圍觀的姑娘裏，有人對她投來目光，很是遺憾的盯著她手裏的碎布料，像是遺憾她怎麽不多扯點。多扯點，那邊的倆郎君也就能多露點，大家全都大飽眼福。
曲冉冉把手裏的布料一扔，自己往後退幾步。和那些姑娘嬸子們一道，看這倆打架。
無幽即使不能用靈力，但是拳腳功夫t也不容小覷。他一掌掃過陸風的胸口，掌風逼迫得陸風向後退兩步。然而這不過是聲東擊西。他向後退的時候，一拳趁著他後退失守的間隙，直擊他的面門。
這一切不過瞬息發生，等到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，陸風已經一頭倒在了地上。
陸七見曲冉冉要上前，他出手阻攔，對她搖搖頭。
“怎麽樣，後生，還要再來麽？”
無幽收勢，俾睨著倒在地上的頗為狼狽的陸風。
陸風一言不發，抿緊了嘴唇從地上站起來。
見他要走，無幽一把攔住他，陸風側首睨望的眼神裏都帶了些許狠。
無幽見狀，完全不放在心上。
敗軍之將不足以言勇。少年郎的這點性子，在他看來，和小貓叫喚也沒太大的差別。
“後生，給你一句話，若是勝不了，有些事你便少插手。”
曲冉冉在不遠處耳尖聽到無幽這話，不由得一樂。陸風這幾個月遭受的挫折，恐怕比他這十幾年來加在一塊，都要多得多。
她整個人向後退了幾步，完全淹沒在圍觀的人群裏。
看人出醜，是要結仇的。真正的愛侶之間，都說不定過不了這關。更何況是她和陸風。
陸風自幼心高氣傲，聽到這話，嘴唇抿緊。他擡眼下意識去看人群裏。見不到曲冉冉的身影，他松了口氣。
他強吞了這口氣，一言不發。
無幽見狀，也不繼續棒打落水狗，他咧嘴一笑，擡頭望向人群。在老遠的一隅看見她的身影。頓時滿是哀怨的道，“小美人，你不要我了？”
話語裏活脫脫就是被人拋棄的怨夫。
陸七和身後一眾弟子，幽幽的望她身上看過去。
那麽多雙眼睛，一時間全集聚在她背後，曲冉冉覺得自己後背都能被他們這些人給瞪出個大窟窿。
“師姐好厲害。”
終於有個弟子開口了。
其餘人沒有出言附和，但那熊熊的目光，顯然是讚同的。
陸七壓低了聲量，“師妹，這也是——？”
陸七到現在都沒涉足過男女情，饒是他見多識廣，說起這個事兒，還是不免有些面紅耳赤。
“不是。”曲冉冉馬上搖頭。
“這個是他自己貼上來的，我只在老神仙那兒，見過他一面。”
這下弟子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欽佩了。
弟子們最多就是看個話本，在話本裏感受一番稱王稱霸左擁右抱的爽快。可是從話本裏一出來，連和同門師姐師妹多說幾句話都不能。別說其他的了。
那邊無幽已經到了她跟前來，還要再說話，曲冉冉打斷他，“現在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曲冉冉左右看看他，比當初見他的時候，的確要滄桑了些。畢竟這幾百裏的路，拿腳走下來，也是花費不少力氣。
“不如我給你一些錢，你先自己回去？”
說起這個，無幽更加悲憤了，“老神仙早就把我的家都給拆了。”
曲冉冉啊了一聲，顯然沒有想到平日裏滿身仙氣的老神仙竟然回去幹拆人屋子的活。
“真的。”
無幽也不管曲冉冉那滿臉的震驚，“真的，他把我的家拆了兩回！”
他說著唯恐面前一行人聽不明白，還伸出了兩根指頭晃了晃。“我的家現如今都成了一片瓦礫了，哪裏還有我容身的地方！”
曲冉冉目瞪口呆，她活動了下臉頰。
“可是我們現如今要去昆侖境——”
要是還帶上個人，恐怕一路上都挺不方便。
能和老神仙認識，這年紀肯定小不了，應該也能聽懂她的言下之意。
“你們要去昆侖境？”無幽一楞，隨即臉上泛起意味深長的笑。
“是，”
曲冉冉點頭，“我們奉宗門夫人之命，前去給守境者送請帖。”
她端詳無幽的面色，見到無幽那意味深長的笑變得嘲諷十足，試探的問，“怎麽了？”
無幽搖頭，“昆侖境的人，很少在外行走，你們夫人怎麽想到請他們去摻和修仙門派的事？”
他又想到了什麽，“這些人眼高於頂，心氣高的很。你們過去的話，一個不謹慎，莫說把請帖送進去，就算是進他們的大門，恐怕都是問題。”
曲冉冉和陸七對視一眼，他們都明白姚夫人的做派。姚夫人手段剛強，對宗門弟子，更是如此，沒有半點體恤的意思。
要是請帖送不進去，跟著一塊兒去的陸風不會有什麽。但是他們絕對會受到嚴厲的懲罰。
陸七上前兩步，“如蒙前輩不棄，可否和後輩一塊前去？”
無幽哦了一聲，嘴裏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，一雙多情的漂亮眼睛只覷著曲冉冉。
曲冉冉很上道，“既然你不說話，那麽我就當你答應了？”
無幽臉上的笑容，變得更大，“小美人開口了，自然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天樞君看著鏡面裏的少女，只聽到嘣的一聲，隨即是什麽滾落到地上的聲響。
他低頭去看，見著案幾的一角不知道什麽時候，被他給削掉了。
天樞君的視線又回到鏡面上，她笑的格外燦爛，他都能從她的笑品出濃厚的蜜甜。
不得不說，即使他不在，她也沒看出任何的憔悴。似乎當日的不舍和欲言又止只是他的錯覺。
說起來，這段感情，荒謬的開始。曾經有延續下去的意思，卻又被他中斷。
到如今又荒謬的有了結果。
他擡手要把鏡面上的畫面給打散，見著鏡子裏的人看向無幽的眼神裏，滿是信任。
天樞君頓時如鯁在喉，像有一團氣卡在了嗓子眼。吐不出來吞不下去。
緊接著心口也難受的厲害。試著以真氣調理，卻半點效果都沒有。尤其是擡頭見著鏡子裏頭，緩過氣的陸風也一頭跟了上來。
頓時心頭上，像是生生的被捅了一刀，白刀子紅刀子出。他耳裏有些嗡嗡的聲響，像是趵趵血流奔突。
所以神佛視情愛如毒藥。只要粘上了，想要出來，便是在歷劫。
他轉頭看著，曲冉冉掉頭問陸風有沒有要緊。詢問的語氣裏有了那麽點脈脈溫情。
天樞君擡手，銅鏡瞬時炸得四分五裂。
他很少有什麽情緒波動的時候。他不在乎旁人的冒犯，也不譏笑於凡人的愚昧無知。因為他的時光太漫長，漫長到把所有的冒犯拉開看，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。
這次他也可以這樣的。她是凡人，凡人壽命不長，黃帝內經說人天年一百二十，但實際上，凡人如同螻蟻一般，庸庸碌碌，活不到幾十年的大有人在。即使她的壽命能比天年多些，也就是稍微多那麽一點點。
再濃烈的感情，被時光一沖，也沒有剩下多少了。
他當初做的，是最正確的決定。
何況，她也不值當他去愛。他們只是一場春花秋月的錯誤，夢醒之後，各自都回到各自該回的道路上去。
肚腹裏傳來隱隱痛楚，那痛並不劇烈，但忽視不得。
他不知道懷孕婦人們會怎麽樣，但知道如今這般，怕是胎兒被他的情緒影響到了。
這孩子有凡人的血脈，自然就有凡人胎兒的特點。神力不能幹涉到心緒，他打坐調息，大亂的真氣漸漸平覆下來。
過了許久，天樞君睜開眼。
“以後不會這樣了。”他低頭對自己的肚腹道。
天樞君笑道，手掌輕輕拍了肚腹。
前去昆侖境的隊伍裏多了一個人，不過相比較對這陸風的不情願。陸七對無幽是歡迎之極。
這位和那位仙人相識，自然也應該是仙人之列，即使被封了靈力，也依然本事驚人。尤其是相處了小半個時辰，發現他沒有什麽太多仙人的派頭。非常隨意。
加上他對昆侖境守境者的熟悉，陸七把無幽奉為座上賓。
陸風對此很不滿，曲冉冉之前順著捋毛，把他的脾氣給擼好了小會，現在見著無幽後來者居上的架勢，頓時整張臉拉了下來。
這模樣，看上去曲冉冉一個人是哄不好了。非得讓陸七把無幽給攆走，才能讓他一展笑顏。奈何他等了半日，也沒有等到曲冉冉來說半句話，至於陸七就更加的八方不動，沒有照著他的心意趕走無幽。
陸風的一張臉整整一日都是拉長的，陸七和一眾弟子當看不見。陸風最後只能在太陽落山之後，冷著張臉，徑直往自己的房內去。
“讓前輩笑話了。”
無幽沒說自己是仙，陸七就稱呼他前輩。
無幽當然不將這點事放在心上，他點點頭，“沒事，你們的這個少宗主那點脾氣，和奶貓沒太大區別。”
無幽的話很不客氣，陸七聽了也只是淡淡一笑。
無幽看了看曲冉冉，“你可不要再這個時候，過去哄他t。這個小子，本事不見的多好，脾氣倒是不小。你要是去哄，小心著小子蹬鼻子上臉。”
曲冉冉哦了一句，她壓低聲量，“我沒打算去哄他。”
今日的份額，已經用完了。她可沒不想去領教陸風的大少爺脾氣。
無幽這才滿意，“聽勸就好。”
夏日已過，天黑的比之前要早了些。
客棧的附近種了好幾棵桂樹，金秋時刻，外面的桂花也開了。桂花香被風一吹，灌的到處都是。
客棧的客房，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時間沒人住，在房內總能聞到一股黴味。
這屋子無幽不喜歡，不過比這幾個月來好多了。老神仙那是真的人老心毒，一點都沒說錯。把他丟到幾百裏開外，封了他的靈力。他人在百裏之外，兜中空空，啥都沒有。這一路的辛酸，想起來都忍不住要抹一把淚。
天色逐漸暗淡，夜裏小鎮上也沒有什麽廟會。天黑之後，就各自關門睡覺。
涼風習習，帶著桂花香吹入客房。將那股黴味沖散。
無幽閉目養神裏，聽到窗口處有嗡嗡，類似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響。他沒有搭理，然而過了好會，那聲響還在，並且多了一股被註目的詭異感。
無幽睜開眼，在夜色裏，窗臺那兒飛著一直看似像馬蜂的東西。為什麽說像，是因為那一團東西長得足足有一只雞那麽大。
黑布隆冬的飛在那兒，兩只蜂眼盯著他。
無幽瞬時個鯉魚打挺從床榻上翻下來。
這玩意兒，凡人認不得，他認得。這東西叫做欽原，長得像馬蜂，個頭和鴛鴦差不多。這玩意兒蟄誰誰死。
不過，這種神獸怎麽在這兒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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